数控机床照样诠释传统文化
数控机床照样诠释传统文化
在去仙游之前，记者收到一位福州读者的来信，他认为连天红的现象很值得研究，但这种流水线的生产模式可否复制，值得商榷。他的理由是：红木有价，艺术无价，红木家具作为奢侈品受到消费者的尊崇，不仅仅缘于材质的稀有性，更因为红木家具体现的是中国传统雕刻工艺，卖的是手工艺。在工业化的背景下，应该强调手艺而不是以流水线方式大规模生产，工业化生产会彻底葬送红木家具的文化价值。
这个问题提得咄咄逼人，也是记者无法回避的。
带着这个问题，记者走进了连天红的生产车间。车间有五六个，分工明细，自动化程度很高。有粗加工，也就是开料的，也有以数控机床为主要手段完成雕刻成型的，还有纯手工摆件雕刻车间，还有实施最后工序精雕车间，负责磨光和打蜡也是一个重要的车间。企业还设有一个自助化程度很高的布艺车间，专门为增强硬木家具的合适性而设立的。还有两个分别是漆画车间和螺钿镶嵌车间，纯手工工艺，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记者看到一名熟练工操作打眼机，一个榫眼只需7秒钟即可完成，而且打100只也是一样的，保证拷贝不走样。这位技工曾在坝下学过3年木匠，在一个作坊里干了4年半，看到连天红招工，开出的工资高，就来了。据他称，要是手工凿榫眼的话，最快也要10分钟，而且不及机器打出来的光滑。而决定红木家具品质优劣的关键指标之一就是榫眼的光滑与严丝密缝。
最让记者感到震惊的是3000平方米的机雕车间，近200台精雕设备正在紧张加工，一部车床可以同时雕刻三四件，雕刻出来的部件花纹一模一样。不仅速度快，而且几乎没有木屑飞溅。
据车间里的工人称，工厂新近从国外采购来的5台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脑数控烘干装置已经设入使用，使原材的脱水达到最佳程度，确保家具成型后不变形走样。
最让连天红员工感到骄傲的是庞大的设计部，这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大办公室，人头攒动，灯光明亮，赛过一个军事单位进行实战演习时的参谋部。据公司公关部经理白云小姐称，新的行政大楼正在建设中，将来设计部有各自的工作室，甚至会有高级工程师的个人工作室。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数十名从高校招来的大学毕业生在此大显身手，四五十台电脑分别在编程，有的在描绘故宫典藏家具的部件分解图，有的在对照一幅齐白石的水墨画进行软垫刺绣的编程，有的则在设计连天红全国门店的装潢格调，还有的在为顾客设计个性化家居装潢三维效果图……
白云说：“我们这支队伍是超过100人，都是学有所成的专业人才，从全国各地招来，这支队伍是企业发展的第一生产力。我们每年在设计研发方面的投入超过800万元，这也是我们企业与其他作坊的根本区别之处。”
“难道你们就是克隆为主，没有自己独立自主设计的创新产品吗?”记者问。
张剑钊回答：“创新的前提是传承，我们现阶段以仿制故宫典藏家具为主要手段，件件属于宫廷式样，历经数百年而沉淀下来。尤其是清宫造办处打造的家具，体现了中国硬木家具的最高水平，达到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的程度，是传统家具的美学范本。我们仿制前辈民间大师的杰作，也是一次次深刻的领会与继承，并将学习成果送到千家万户。因此，这些精品力作不再是皇帝皇后的专享，成为整个社会的财富。从这点上来判断，我们做的难道没有价值吗?”
记者来到公司总部，见到了李机能董事长，他正在接待一位来自香港的客户，这位香港客户一口气定制了16件宫廷家具，此刻正端坐在大宝座上像“皇上”那样留个影。喜笑颜开时，对记者表示：“这个价格很公道，这种典藏级的家具过去在参观故宫时才能看到，在香港那边哪里看得到啊?”
记者说：“你知道这些家具是流水线上下来的吗?”
香港客人说：“知道!我去车间看过，机器好啊，产品不走样嘛。”
李机能对记者说：“你们大上海来的客人，听我说说好吗?”
泡了乌龙茶，李机能赤脚盘腿坐在清式红木大宝座上跟记者聊开了。
“手工好吗?中国的手工当然好，但你知道吗?目前的红木家具不可能百分百手工制作。就在我们的坝下，两千家红木生产企业，都说自己是手工制作，其实都是说瞎话。没有机器，他能按时出货吗?
“纯手工制作的红木家具，生产周期非常长，一套大件红木家具制作需要好几年的时间。过去宫廷里打造家具是不计成本的，商业化生产，成本就很重要。不计成本就要亏钱，就要倒闭。过高的时间成本，会直接导致销售价格成倍增加，一般企业是不肯花这个高昂成本的。再说了，今天是什么时代?是电子时代啦，电子设备完全可以代替人工制造最好最美的红木家具了。所以，如今的红木家具市场基本没有纯手工制品了。
“我再跟你们说啊，有些企业为了制造神秘感，把自己的产品说成是纯手工生产的，这是对消费者的欺骗和误导。纯手工就像是件虚无缥缈的‘皇帝新衣’，目的就是卖高价。再说了，一味拘泥于所谓纯手工，拒绝现代科技，也不利于红木家具产业的良性发展。
“红木雕刻是一门技术活，过去在红木作学生意的时间，比白木作长得多，而且特别讲究师承和流派，有些就是子承父业，一门单传。而今天，这门雕刻手艺就像其他传统手工艺一样，也出现了大面积失传的情况，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特别是，红木雕刻跟玉石雕刻一样，不是两三年时间就能学会的，它也属于一门经验型手艺，何况有些特殊的工艺已经在民间失传了。今天我们或许还能看到几件纯手工的红木家具，但那种雕刻水平，跟清代民国时不能同日而语了，条线软弱无力，画面构成松散，人物形象走形，还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臆造图案，昔日令人神往的传统文化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我再跟你说啊，世界上第一辆汽车肯定是手工打造的，第一架飞机也是手工打造的，第一块手表也是手工打造的，但是现在呢?手工打造的飞机你敢坐吗?即使不掉下来，也颠得你翻肠倒胃吐黄水!”李机能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甫落，他又话头一转：“用了机器后，还可以节约原材，红木材料每吨价格高达都是几万、几十万元，按传统方式开料，浪费很大，成本也就直线上升。比如小厂家用国产简易切割锯机械，不但锯路损耗3毫米，并且切割出来的平面不直、不光，还得抛光几毫米，浪费了。我们采用先进的德国水切割数控机床、锯路只有0.3毫米，准确无误，不必抛光，这样就可以节约10%的材料。请注意了，这种来自德意志的机床每台至少200万元，小厂家买不动。”
记者问：“在贵公司的网上我看到人家骂你们，说连天红只有一线员工和基层管理者做过红木家具，中层以上都是外行。此话当真?”
“是啊，我就不懂红木家具。但是我们是按照大企业生产方式来加工红木家具的，能看图纸就行啦。”又是一阵狂笑。
其实，连天红也不是全部依赖机械化，手工操作在后道工序中体现出来。李机能认为：手工加流水线混搭作业，既能提高生产力，又能体现中式家具的工艺之美。连天红的管理层明确要求各门店向消费者讲清楚，销售员要是以纯手工来忽悠顾客，一旦发现就会给予最严厉的处罚。所以消费者都知道连天红的家具生产是在毛坯加工环节采用数控机床加工，精雕细刻的环节则由手工来完成。李机能说：“讲明白了，消费者都能接受。而这样手工与机器的结合，也是连天红能够推出红木家具按斤论价措施的基础。”
据观察，在连天红的生产车间里，一套红木家具的制作流程大致如下：一、汇集专业工程技术人员建立图库;二、精确仿制出古典家具的各种类型、尺寸;三、木雕工艺师手工创作;四、引入传统文化元素。连天红红木家具搭配蕴含传统艺术元素的布艺软垫，还可以搭配本省的“非遗”福州漆画等，以增加红木家具的文化含量。
全额收款，直营门店遍布全国
现在一般的红木生产企业，自己会开一家旗舰店和两三家样板门店，若再想做大品牌的话，会吸引合作伙伴经营加盟店，以最少的资金投入，借助外力辐射到其他城市，以达到占有更多市场份额的目的。但连天红似乎更希望“自己干”，他们采取的策略是：不贴牌、不外包，坚持直营模式和100%预付款。
牛吗?绝对牛。可行吗?且听他们如何分解。
“直营，是我们在终端市场的唯一渠道和销售方式。”李机能董事长说。连天红坚持直营销售模式的考虑是基于以下几点：
一、坚持直营以保证家具质量。红木家具属于奢侈品类，现阶段开发的鸡翅木、老挝红酸枝、印度小叶紫檀、黄花梨均为珍贵木材，直营销售一是为了保证真材实料，不乱拼补、不以假冒真;二是保证各种设计尺寸外形准确到位和各个连接结构不偷工减料。
二、规范市场管理以保证供应。加盟店可能会存在不便统一规范的弊端，而直营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便于统一价格，有利于“不折不扣、按斤论价”的执行。
三、选择顾客以保证品质和文化传承。据李机能称，目前连天红承接了大批订单，大多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交货，全额收款方式是一个容易被误解的高门槛，所以公司的销售对象锁定在真正懂红木家具和喜欢红木家具的顾客，也希望他们在使用过程中，以相匹配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诉求来弘扬中国古典家具文化。
短短3年的疯狂扩张，高额的广告投入，一系列出奇制胜的营销手段，使连天红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截至今年8月份，连天红在全国的直营店已达到100多家，计划在未来2年内直营店要达到300家。连天红在北京、天津、上海、广州、武汉、大连等重要城市都有不止一家直营店，可以说，除了西北几个省区外，都布好了网点。据悉，开一家门店至少投入300万元，而连天红至今没有向银行贷过一枚硬币。
为了证明“买红木家具能赚钱”的消费预期，连天红公司打出的另一张王牌就是回购。也就是说，顾客买了连天红的产品，在使用一段时间后可以请公司回收。用一个案例说明比较容易说清楚。2009年，一位张姓顾客购买了一套重量为113公斤的红酸枝福寿纹三件套，当时老挝红酸枝价格为179元/公斤，购买总价为20227元。后来张先生要移居国外，希望能处理掉这套家具。向连天红表明意向后，公司表示接受。事情发生在今年6月，当时挂牌销售红酸枝的价格为289元/公斤，回购价格按挂牌销售价92%回收。连天红公司当即支付张先生回购价30044元。就这样，张先生使用家具整整一年，最后还享受到红木家具带来的增值，净赚9817元。
不过张剑钊解释说：“家具回购主要是针对在连天红购买的中式宫廷家具，对回购的产品质量要求是没有人为损坏，回收价一般是当天挂牌销售价的92%，其余8%作为对回收家具的重新打磨、消毒、打蜡、维修、保养及税收等费用。”
记者了解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过因为质量原因而要求回购的。张剑钊说：“红木家具经过几年的使用，会慢慢形成一种包浆，颜色会显得更加有光泽，更耐看，市场价值更高。懂行的客人喜欢这层包浆，就舍不得出手了。家具这种商品很奇怪，跟人会产生感情的。”
连天红公司向外省市渗透，开始是选择在大卖场内，但并不被商场看好，安排的位置都是一些不起眼的旮旯角。但后来他们发现，连天红的货品很受欢迎，大卖场提供1000平方米的面积，货品陈列却往往只占到200至300平方米，原来很多产品在刚下线时就被顾客买走了，公司一时来不及供货，造成暂时“短路”。如今，连天红的直营店大多进驻在各大型城市的红星美凯龙、喜盈门、居然之家等大型家居卖场中。
记者在坝下村实地调查后发现，这里已经形成古典家具一条街，大小门店有上百家之多，大的占据四个楼面，门脸开阔，广告做得也相当醒目，店堂内的布置也相当气派，若说皇家气派也不缺。但无论哪家店，都还保持着讨价还价的传统习惯。有些商店还保持着前店后工场的格局，记者走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红木家具加工的整个过程，说实话，纯手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使用的机械设备也算不上先进，反正就是砂轮、钻头等，最后几道工序无一例外靠手工精雕一下。加工设备、工作环境、质量管理等方面与连天红有天壤之别。
在一间比较简陋的作坊里，一位坚持纯手工雕刻的木匠对记者说：“手工雕刻的红木家具带着工匠的情感，是有灵魂的，具备不可复制性、唯一性，才称得上艺术品，而机器雕出来的家具，只能称之为商品。”
这家作坊的老板也对记者表示：“古典家具制作工艺历来是靠老手艺人手把手教徒弟的方式传承下来的，谁拥有业内承认的高手，谁就真正能占据古典红木家具市场龙头的地位。我看现在势头啊，机雕生产终将取代手工雕刻，不过以后，谁店里留着一两件纯手工的红木家具，就将成为真正的奢侈品。我店里有几件，打死也不卖，那是镇店之宝!”
还有一家规模较大的家具店老板分析：“我们也用了一些机器设备，但流水线不敢上，上马机雕生产线成本较高，要批量生产才划算，三五件上机雕就会亏钱。连天红全国有一百多家门店，所以他们敢。”
但据记者观察，坝下村的产品有两点不足是免不了的，一，式样以传统为主，照着书复制。二，基本上漆。
而记者在连天红看到，他们的产品是不上漆的，只上一种从英国进口的环保蜡，然后抛光生亮。据连天红总工程师张工称，上漆会破坏原材的固有纹理与光泽，故宫的硬木典藏家具都不上漆，仅靠打蜡加上长期与自然空气接触润泽后生产包浆。现在市场上的红木家具得看仔细了，不少企业会将其他原材的部件掺在整件红木家具中，增色剂加油漆那么一刷，消费者肉眼很难看出来。
连天红在短短3年里，搅得红木家具市场一片惊叫，也引起了诸多媒体的关注，消费者对连天红的做法基本上是认同的，也有等着看他们如何收场的。其实在2007年，重庆力帆集团董事长尹明善就向市场抛出一个怪招：汽车论斤卖，比如，125CC排量的摩托车28元/公斤，3000元就可以骑回家了。更便宜的是捷达、桑塔纳等家用轿车，大约在100元/公斤。那么我们不妨期待连天红也能成为汽车行业里面的尹明善，我们相信，类似在营销模式上的良性竞争，最直接受益者就一定是消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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